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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渡香港:那些年汕头人的一海之隔

敲茶_舟元
敲茶_舟元 达人
2018-11-13 13:503.6万 阅读 | 评论 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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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文人物均采用化名)

 

  1968年,嘉伯那年才18岁,他在汕尾沿海被捕,一路押送回了汕头,关在了中山公园里。「差不多就是在少年宫那个位置,」他只能凭借记忆回想起一些,「当时那里有个治安支部。」

 

  一起被遣送回来的,是在同一条船上被抓的人,他们都背负着同一个罪名:偷渡。

 

  文革十年,大学停止招生,这是嘉伯口中偷渡的首要原因:「有书读的时候其实也不认真,但真的没得读了,又开始害怕了。」

 

  也许他害怕的不只是失学带来的危机感,还有摆在眼前的上山下乡带来的恐惧,他对毫无把握的未来感到绝望。经过了无数个夜晚的反复挣扎,他最终下定决心要逃。

 

  那个年代人们能做的逃亡选择其实很有限,只有一海之隔的香港是最佳目的地,他打听到在礐石那边,靠近潮阳一侧的海边有人在组织偷渡,于是收拾了简单的衣物离家出走。

 

  「我很怕出不去」,这是嘉伯内心的真实声音,那时候他对「逃」的渴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,随时都会迸发,因此他是下了狠心的,谁也拦不住的,以至于坚持「不给钱不能上船」的船主也拗不过他,他们看他倔得很,怕不让他上船他会去报案告发,最终给他挤了个位置。

 

  之所以说「挤」,是因为船舱确实没位置了,人太多了,男女老少挤在狭窄的船舱里,空气闷热,氧气稀薄,还弥漫着大小便的臭味,有的姑娘真的憋到受不了,只能红着脸让身边的人腾点位置,她好蹲下解手。

 

  这个场景仿佛回到那个罪恶的黑奴贩卖年代。「就像一群活死人」,船上的人面无表情,也一言不发,空气中的压力把他们死死按在精神沼泽里,动弹不得,快要窒息的感觉把他们带入迷离之际,紧张、疲劳,等待命运裁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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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逃港,在过去的一段时期里,曾是广东境内的一股潮流,其中也包括汕头。如今直接阐述这一往事的资料并不算多,但在艺术作品乃至影视里我们仍能窥探到一些痕迹,比如2017年大热的电影《追龙》。

 

  以毒枭吴锡豪为原型的电影除了这部《追龙》,还有1991年的《跛豪》,两部相隔26年的电影建立在同一个背景上:1962年,汕头达濠人阿豪移民香港。

 

  移民,是一种更含蓄的表达,事实上那一年前往香港的大陆人走的是「非法越境」的路子,通俗点说叫偷渡,也称之为「逃港」。

 

  1962那一年,爆发了逃港高峰「五月大逃亡」,通过广东沿海朝着香港奔去的大陆人数目庞大,难以想象,其中也夹杂着阿豪这样的汕头人,因为这一年的汕头已经破败不堪。

 

  根据纪实书籍《大逃港》(陈秉安著)披露,处于三年困难时期的汕头,实际上已经陷入严重的粮食短缺困境,缺粮人数超过六十四万(参考下图),这六十四万里诞生了许多逃港者,要么逃,要么饿,这是那一时期许多人不得不面对的生存问题,这是生命的根本问题。

 

  如今不少汕头人家里都有那么一两个香港亲戚,其中不少便是在60年代越境过港的,他们有的走陆地从深圳一带跨境,也有的走海路坐船离岸。为了从海上堵截这些人,那一时期的渔民也承担着海上护卫的民兵任务,他们不脱离生产工作,要捕鱼也要捕偷渡者,如果有收获,他们就可以得到一定奖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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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968年,嘉伯偷渡的船只正是被渔民截获,那是两艘从饶平开出来的帆船,又大又快,上面的民兵还带着枪支。那一天他彻底陷入绝望,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到底是什么,脑子一片空白地被带上岸,被收押,被遣返。

 

  嘉伯的老伴于阿姨那一年也还在念中学,有一天朋友跑去告诉她嘉伯被关起来了,就在中山公园里,她跑去看他,看他折腾了几个月瘦的不成人样,知道他再下去真要饿坏了,于是每天都做了饭送给他过去。

 

  事情很快被好事的同学传开,学校也知道了,有一回课间开着大喇叭搞不点名批评,说你们有些女同学觉悟不行啊,跟偷渡犯来往,居然还送饭,女孩子家,不要脸。

 

  她一下子成了学校红人,有知情的同学带着好奇的学生爬了几层楼来教室门口看她,跟动物园看小动物一样。所幸她生来是不在乎眼光的,「他们爱看就看嘛,会怎么样」,于阿姨压根没当回事,她照旧去送饭,直到嘉伯出来。

 

  这一年的后半年,他们一起下乡做了知青,这一生的后半生,他们相伴做了夫妻。

 

  嘉伯最终没能逃脱命运,他曾经试图挣扎,成为许多逃港的汕头人中的一员,但他终究未能如愿,被命运狠狠地推了回来。也许命运真的是注定的。

 

  那些年也有偷渡成功的人,站上香港的土地后便给家里发电报,那年头的邮局很讲究,收到坏消息就给电报带上白条再转送家人,收到好消息则带上红条,而这些偷渡成功的电报最终都被附上红条,作为喜讯传递到家人手中。

 

  那是一个畸形的人间,一边是封杀堵截,仿佛偷渡十恶不赦,另一边却是狂欢庆祝,仿佛偷渡是天大的喜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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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六十年代,平叔还只是个小学生,他常常和同学们一起游泳,「游到礐石,再游回来」,他们偶尔会看到一些船只靠岸,然后像产卵一样,从船腹里涌出密密麻麻的人头,船上的人大喊「香港到了,快跑啊,别被抓到啊」,于是人们脸上写满了惶恐和紧张,手脚并用,连滚带爬往陆地深处跑。

 

  平叔和同学们会笑的前俯后仰,他们觉得这些人真是傻子,他只知道这些人被骗了,但年幼的他不知道这恐怕是世界上最无情的欺骗。

 

  这帮被生活压迫到极点的可怜人,把最后一点钱交给船夫,押在了偷渡上,这很可能是他们人生最后的一点希望了,一个人要有多残酷多冷血,才敢把他们最后这一点希望摔的稀碎。

 

  内中有些人反应快,看到背后的船只火速离岸远去就明白了过来,趴在地上放声痛哭,很多年后平叔懂了,不知道能怎么说,只说「很可怜,很可怜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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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逃港曾经是广东沿海一带疯狂的潮流,汕头也是其中一站,如今我们很难去考究那一时期究竟有多少汕头人尝试过逃港,又有多少汕头人真的实现了逃港。而逃到香港的那些人里,有的像吴锡豪一样走上犯罪道路,也有的成了所在行业的佼佼者,但绝大多数人最终还是平凡地过着普通的生活,不论如何,他们最初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能活着,他们做到了。

 

  后来逃港的潮流随着特区的建设逐渐退却,经济的发展改善了环境,一海之隔的彼岸终于不再那么迷人,其实原本大家也不是有多喜欢那个彼岸,如果不是迫于无奈,谁愿意做一个非法的逃亡者,一个悲苦的异乡人?

 

  如今时代过去了,从今以后大概再不会有人因为经济环境而偷渡香港了,一边围堵一边却狂欢的畸形人间也被岁月的风吹散,但我们仍希望能把它牢记在心里,至少那个人间教会了我们: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对错好坏,也不是粗暴的封杀堵截就能解决的。

 

  时代会过去,城市会变迁,我们总该蜕化。

 

本文插图 /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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